杨慎：青山依旧在，几度夕阳红

甘根华

　　《三国演义》的开篇词《临江仙》，可谓家喻户晓、千古流传。这首词的作者是被誉为“明代第一才子”的杨慎。杨慎（1488—1559），字用修，号升庵，新都（今属四川）人，明代文学家、史学家、方志学家，一生博学多识，在许多领域有开创性的贡献，《明史》一百九十二卷列传的第八十卷中有关于他的记载。

　　杨慎出身书香门第，其父是明代正德七年（1512）出任内阁首辅的杨廷和。杨慎少年时聪颖过人，善诗文，12岁时曾模仿古人作《吊古战场文》，世人皆惊叹于他的才华。稍长，入京城后作《黄叶诗》，为当时的内阁首辅李东阳所赞赏，李东阳让他在自己门下学习。正德六年（1511），殿试第一，授翰林院修撰。其后，参与编修《武宗实录》，他禀性刚直，每事必秉笔直书。明世宗嘉靖皇帝继位后，他任经筵讲官。嘉靖三年（1524），众大臣因参与讨论嘉靖皇帝的生父封尊号，涉案“大礼议”事件，违背皇帝意愿，皆受廷杖。杨慎祸牵其中，先受廷杖，后又被谪戍云南永昌卫，居云南30多年，后死于戍地。嘉靖之后的几个皇帝都为他平反，先后追赠或追谥他。

　　诗歌兼备众体。《明史》记载，“明世记诵之博，著作之富，推慎为第一”。杨慎现存诗约2300首，数量众多，所写的内容极为广泛，风格因时因境而变。一是早期风格华美的诗歌。杨慎出身于钟鸣鼎食之家，家学渊源深厚。他自幼诵读诗篇，又加之天资聪颖，早早就展露出创作才华。担任翰林院修撰后，他得以饱览群书，并结识众多饱学之士，在优渥的环境中创作了大量华美的诗歌。如《过渭城送别诗》《霜叶赋》，这些早期作品“天然无寒俭之气”，注重追求文辞的华美。二是反映山水自然的诗歌。杨慎谪守边陲后，远离朝堂争斗，生活在宁静的乡间，使他有时间接近自然，书写以自然风光为主题的诗歌。如在《海风行》中，他写大理的风：“苍山峡束沧江口，天梁中贯晴雷吼。中有不断之长风，冲波动林沙石走。”三是晚年抒发壮志未酬的悲情诗歌。杨慎居滇30多年，晚年创作的思乡、怀归与忧愤之诗较多，如《宿金沙江》：“岂意飘零瘴海头，嘉陵回首转悠悠。”《赋得千山红树图送杨茂之》：“白首遐荒老未还，流波落木惨离颜。”又如，他临终前所作《六月十四日病中感怀》（《七十行戍稿》）：“七十余生已白头，明明律例许归休。归休已作巴江叟，重到翻为滇海囚。”叙述自己因病归蜀，途中却被追回的憾恨，深为感人。

　　词作大气磅礴。杨慎的词多以大气磅礴为特征。他写的一首词《临江仙》，被后人作为《三国演义》的开篇词，可谓波澜壮阔、气壮山河。“滚滚长江东逝水，浪花淘尽英雄。是非成败转头空。青山依旧在，几度夕阳红。白发渔樵江渚上，惯看秋月春风。一壶浊酒喜相逢。古今多少事，都付笑谈中。”这是一首说秦汉历史的词，在词中他借叙述历史兴亡抒发人生感慨，豪放中有含蓄、高亢中有深沉。从全词看，基调慷慨悲壮，意味无穷，令人读来荡气回肠，在心头平添万千思绪，体会到大彻大悟后的感慨。杨慎的词得到后人高度评价，明代诗人周逊在《刻词品序》中称他为“当代词宗”。

　　品词开创先河。杨慎不仅善作词，也善品词，他著有专著《词品》，该书论说与评词，穷本溯源，直至梁陈隋和六朝。他在《词品》的序文中说：“诗词同工而异曲，共源而分派。在六朝，若陶弘景之《寒夜怨》、梁武帝之《江南弄》、陆琼之《饮酒乐》、隋炀帝之《望江南》，填词之体已具矣。若唐人之七言律即填词之《瑞鹧鸪》也。七言律之仄韵，即填词之《玉楼春》也。若韦应物之《三台曲》《调笑令》，刘禹锡之《竹枝词》《浪淘沙》，新声迭出。孟蜀之《花间》、南唐之《兰畹》，则其体大备矣。岂非共源同工乎？”除隋、唐、宋词人及其作品介绍和论说外，《词品》也涉及金、元、明的词人及其作品，对后代影响深远。

　　方志著作等身。杨慎在云南多年，对云南的整个地理环境都产生了极大的兴趣，他对不同地域的气候差别、相同地方的古今气候差别都进行了详细考察和深入研究，历尽千辛万苦，专门编纂出《滇程记》《云南山川志》《南中志》等地方志书。这些著述有不少独到之见，或可补史阙，或提供线索，有相当高的学术价值。例如，在大理时，他为了研究大理历史，经多方寻访，才找到《白古通记》，但这本书是古白文的秘籍，他无法看懂，就虚心向白族人请教，经过刻苦钻研，终于弄通了古白文。接着，他又认真对《白古通记》进行翻译和整理，并参校汉文史籍，编写出《滇载记》这一部统记滇域原始及各部姓种类、较为系统的民族史志，被后世誉为是填补了民族史志空白的志书。据史料记载，嘉靖年间杨慎曾主持修过云南省志。明代简绍芳等人编纂的《杨文宪公升庵先生年谱》载：“嘉靖十一年（1532）壬辰正月，布政高公公韶（即布政高公韶）聘（杨慎）修《云南通志》，馆于滇之武侯祠。时卿大夫有欲冒嗣颍川侯傅友德以觊世爵者，公不可……公遂去。”杨慎此次修志虽未竣工，但留下的未完成书稿，为后来李元阳编纂《云南通志》打下了一定的基础。

　　杨慎的著作主要收入后人编订的《升庵集》中。此外，他的词、散曲、弹词另辑有《升庵长短句》3卷，《陶情乐府》4卷，《二十一史弹词》12卷等。著名的《四库全书》中收录他的著作34种，内容涵盖经部、史学、子部、集部。

　　杨慎虽然才华横溢，但一生饱受磨难。他为人正直，不容于朝廷和权臣，屡次遭贬，被放逐滇南30多年，最后病逝于戍所，终生不得归。仕途的坎坷、环境的险恶，没有使他消极颓废，他始终坚持正道直行、坚守人格风范，或寄情山水以诗词歌赋咏怀言志，或研究经学、方志文献并悉心著述，在文学、史学等领域都取得了很高的成就，给后世留下了许多宝贵的文化和精神财富。历经沧桑然不改初衷，穷且益坚而著作等身，“青山依旧在，几度夕阳红”既是杨慎对历史时空变幻发出的感叹，也是他旷达人生的真实写照！

　　作者简介：甘根华  江西省社会科学院党组成员、副院长兼江西省地方志研究院院长。

　　（来源：《学习时报》2023年6月30日04版）